【村上春樹】母親像月亮

《舞•舞•舞》裡面提到的「高度資本主義社會」，主角「我」所用的觀點，值得深究。「我」認為浪費這種東西，是高度資本主義社會最大的美德。日本從美國買幽靈噴射機，以緊急出動以浪費燃料，世界經濟因才得以大為回轉，由於那回轉才使得資本主義往更高度發展下去。「我」這幾話其實是脫胎於凱因斯 (Keynes) 很出名的「有效需求理論」，這個理論主導著 1929 年美國大恐慌 (The Depression) 以後數十年的經濟政策，也可以說是二十世紀影響最深遠的經濟理論。

凱因斯曾經舉一個很有趣的例子，要工人在地上挖一個洞，然後在填上，接著再挖一次，再填上，經濟就會起飛了。很荒唐是吧！ 但是如果仔細琢磨是很有道理的！如果一個經濟體系存在著很多的失業，也有過剩資本、機器，但是生產的東西賣不出去，賣不出去的原因是因為人們不想買東西，這時候只要刺激人們買東西，就可以誘使廠商生產，廠商生產就會雇用更多的勞工，勞工有錢了就會買東西，買東西，則進一步的又刺激廠商生產，如此生產的規模會越滾越大，這個過程就叫做「乘數效果」(multiplier effect)最後所得就會上升。那為何叫工人挖洞又填起來呢？因為叫工人挖洞又填起來，好像是無所事事，但是政府會給工人錢，工人會去買東西，工人買東西可以再刺激生產，所以經濟可以起飛。

所以「我」才會說，「浪費」是高度資本社會最大的美德。叫工人挖一個洞又填起來，雖然有一點誇張，但是如果可以藉由此途徑來提高整體的消費力，進而帶動一個國家人類、機器的充分利用的話，就不應該視為浪費。村上的關於「經濟體系」的想法其實有很多的盲點，但是以一個小說家的水準而言，已經算是不錯了，村上還曾經在《發條鳥日記》裡提到經濟理論，不過並沒有像《舞•舞•舞》這樣有趣，在《舞•舞•舞》裡最大的創意在：文化鏟雪。很明顯的這是高度資本社會「浪費」的體現。

「我」從事的是一些無意義的文字書寫工作，例如企業說明書、美食報導等，「我」認為這只是浪費紙漿和墨水而已，用過就丟，沒有存在的價值，就像文化上的「雪」一樣。村上講得很好，不過文化上的雪不只是存在高度資本主義社會，幾乎可以說每一個人類存在過的社會都有，只是高度資本主義社會特別多，文化上的雪其實很多，沒有結過婚的人是婚姻專家，藝人生個孩子也可以出書，只有明星的媽媽會煮菜，總統還可以幫你開門等等，這些書三十年後年後大概沒有人會看了，被鏟掉了，像雪一樣。

但是，「雪的文化」真的沒有什麼用嗎？村上春樹的很多作品的男主角都是很素樸的，生活簡單到不行，這幾乎可以說是他日常生活的投射。他跟三島由紀夫一樣，生活得像是「銀行家」一樣，極有規律，村上很喜歡跑馬拉松，村上以「健康和才能」為座右銘，認為只有長期維持努力和集中力，才能增殖才能。只是，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像村上一樣，不斷的鍛鍊自己的。波赫士 (Jorge Luis Borges) 曾經寫過一篇關於莎士比亞的論文，標題是《全部擁有和一無所有》(Everything and Nothing)，波赫士認為莎士比亞是藉由筆下的各種角色，如演員、戲劇家、戲劇經紀人等來粉飾生活的空虛:

   演戲給他帶來的特別快樂也許是從未有過的感受，
   但是當最後一句台詞接受完喝采，
   最後一具屍體搬離舞台，
   可憎的不真實感又撲向他…
   他成了無名小卒…傳說，
   在他死前或是死後，
   他發現自己在上帝跟前說：「
   我變成這麼多種人不過是一場空，
   我只想做一個人：我自己。」
   風中傳來上帝的聲音：「我也並非我自己，
   我夢想一個世界如同你夢想你的工作，
   我的莎士比亞，在我夢想的幻想中，
   你和我一樣是許多種人，
   但也什麼都不是。」

   --《人生，非常戲劇》

文化上的雪，有它的功能在，正如色情刊物一樣，在滿足某些人的某種慾望一樣，很多人藉由文化上的雪，改變了平版無趣的日常生活，從事後 (ex post) 的觀點來看，可能真的是一無所有，但是誰又真正的曾經擁有過什麼呢？當你真的相信「愛是一種堅強的信仰」的時候，而你也沈溺在這樣的角色時，這本書就有它存在的價值，就像是 A 片一樣。文化上的雪和色情刊物的作用是一樣的，只是我們不願意承認罷了。

我們常常喜歡用一首歌來形容母親的偉大，裡面有一句歌詞是：

「母親像月亮一樣，照耀我家門前」，

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，母親如果真像月亮，那不是初一十五不一樣嗎？那母親的愛也有陰晴圓缺囉！其實只要我們在唱這一首歌的時候真的洋溢著孺慕之情，這樣就夠了。偶爾也聽一聽周杰倫的歌，雖然自己也會像莎士比亞一樣的問上帝：

 「周杰倫是地紅三小？」(台語)

LaZo(程朗)
(12/28/2003 2:22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