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夕七年會

    如果有一天，妳問我，
    什麼時候愛上妳的，
    我會回答一出生。
    我的命運是以妳為目標的水流，
    我的心深藏著一顆種子，
    見到妳後，自然就開花結果。

最近出版界最紅的新聞，當屬一代武俠小說宗師金庸改寫其作品，據金庸自己的說法，改寫的目的在於把故事邏輯說清楚。其中捲起千堆雪當屬《射鵰英雄傳》裡，重新詮釋黃藥師與其徒弟梅超風的感情糾葛。在一般的讀者心目中，黃藥師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，深愛其亡妻，金庸把黃藥師的「神性」打破，讓「人性」浮出來的寫法，從劇本的結構來看，是比較具有邏輯性和說服力的。

現代人的感情生活，就像是「氣泡」，一揮發就散了；知名的經濟學家劉大中病逝的隔天，他老婆跟著自殺，想起來令人動容，但這終究只是一個例外。十對情侶裡面，能夠「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」的畢竟是少數。

有趣的是，「歡樂趣，離別苦，箇中更有痴兒女」，金庸說他不會改動楊過和小龍女的曠世戀情。小龍女受困於絕情谷底十六年，楊過等不著，自殺式的跳下寒潭，奇蹟式兩人重逢，說實在的，這樣的劇情太神奇，只是大家是乎都很喜歡這樣的安排，原因應該只有一個：我們深信著，有愛情的世界，應該會有奇蹟。有時候，看到小龍女和楊過的對話，讓人有一種想哭的感覺：

    楊過：「龍兒，
            你容貌一點也沒有變，我卻老了。」
  小龍女：「不是老了，而是我的過兒長大了。」

一段十六年不變的感情，等於時間被「凝凍住」了，進入了「永恆」的境界。人世間再也沒有比這樣更感人的。詩經裡有幾句話：

 「死生契闊，與子成說。
   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」

   (不管生離死別，與你約定，
    要和你一起牽手到白頭。)
   (死生契闊：生離死別；成說：約定)

張愛玲說這幾話是很悲哀的詩，但是人生態度是何等的肯定。我想悲哀的原因在於能真正做到這幾句話的人，著實不多。楊過和小龍女是屬於生離，並且約定一起牽手到白頭。起先我看詩經這幾句話後，有一點納悶，如果死別了，如何白頭到老呢？後來，仔細想一想，死別的情侶還是有可能用另一種形式一起白頭到老的。

知名的漫畫家弘兼憲史曾經畫過一個美麗而悲哀的故事，市阪與澄子分手後，開始了一個一輩子的戀愛遊戲，兩人相約每隔七年的七夕一起吃飯幽會，聯絡的方式是透過在《朝日新聞》登廣告告知對方。

兩人已經幽會了兩次，又過了七年，到了第二十一年，市阪又開始在《朝日新聞》登廣告，可惜這一次澄子沒有來，澄子的女兒綠來了，因為澄子已經病故。綠原來是市阪和澄子的結晶。

綠的媽媽在臨終的時候交代，要把她的骨骸敲碎的葬在京都的四間市廟裡。並且還附上一包指甲，交代綠要葬在另外八間寺廟裡。綠莫名其妙，就問素未謀面的爸爸市阪，媽媽為何要這樣做？市阪也是一頭霧水，只是要求綠讓他為澄子盡一分心力，父女倆一起完成澄子的遺願。後來，市阪發現那些指甲是自己的，在第二次七年會的時候，澄子曾經要求要幫他剪指甲。

在某日深夜，市阪走到書房，瞥見掛在書房的地圖，突然警覺到一些事，就拿出地圖來畫出澄子交代埋葬碎骨和指甲的地點，原來澄子埋葬自己碎骨的地點剛好是可以連成天琴座，天琴座裡有一顆星叫做貝加星，也就是中國人所熟知的織女星；很巧的是，埋葬市阪指甲的八個地方，剛好連成天鷹座，天鷹座裡面也有一顆中國人所熟知的牛郎星(阿爾泰星)，更驚人的是，四個地方和八個地方剛好有一條鴨川經過，代表銀河。

至此，市阪終於解開了澄子留下的謎題，原來澄子要像是織女星一樣，生生世世、歲歲年年、日日月月、分分秒秒的守望著市阪這一顆牛郎星。市阪悲傷的不能自己，要求女兒綠在他死後，要把他的骸骨葬在那八個地方，他要和澄子生生世世的相望。

有一次我跟朋友聊天，我指著北極星說，我相信有一輩子都不會變質的東西，我朋友說我太天真了。其實，「死生契闊，與子成說；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」，不是天真，而是一種堅持，一種對於感情的堅持，代表了千百年來，人類對於情感生活的想望。就因為這一份想望，七夕多了一份美麗的哀愁：

 「我們的心不是石頭。
   石頭或許有一天會崩潰，或許會失去形影。
   但是心不會崩潰。我們這無形的東西，
   不管是好是壞，都可以無止盡地互相傳達。」

   村上春樹•《神的孩子都在跳舞》，頁 86

澄子和市阪隔著鴨川生生世世的傳達著：我愛你。

LaZo(程朗)
(8/04/2003 2:22)